原反修营69届知青给我发来一些稿件,内容都是对北大荒生活的回忆,我姑且暂定名为《记忆和童话的北大荒》,文字未作任何改动,全文转发。望荒友们欣赏点评。——wangfeizi
《记忆和童话的北大荒》
作者 陈应科
当对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多起来的时候,人生就进入了老年。
我们都懂,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,也愿意享受它,可当我们想要和别人分享时,对方总不免会有点怀疑,您絮絮叨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,准吗?问得我们自己也没了把握,尤其是关于北大荒,那本就是块神奇的土地,这种神奇掺在我们的故事里,就扰乱了故事的真实性,即使是记性好的,叙述中时间、地点、人物都齐,也没用。于是我们只好这样定义:所有对于北大荒生活的描述,是在记忆和童话之间。
片段3 赶牛
那是个悠闲的秋日,是我连那些长势惭愧的玉米快熟了的日子。连里大面积地种小麦,大豆,只在菜地边种了几垧玉米。
当然是悠闲的,虽然这样的日子好象很少。
我正从营部往回走,方圆百十里地只有那儿的小卖部算是个“店”,记录着我们全部的商业行为。不记得那天买了什么,也许只是盒牙膏,主要是去逛逛。
走的路是二抚路的一段,只要是二抚路,就很少能在路上碰到人,你可以边走边可着嗓子唱上一段或干脆大叫两声。
身后有稀里哗啦的自行车声。骑在这条路上,多好的车都稀里哗啦。嘿!今天还真瞧见了一辆好车,是郭志瑄骑着连长老范那辆苏联产的铝合金自行车追过来了。
也是悠闲的,郭志瑄追上我就跳下来,推着车和我并排慢慢溜达;老范这辆轻飘飘的车太单薄,不忍心用它带人。
往连里方向走,那片玉米地在右边,路基略高,青纱帐就挡不住远处的树林,另一边是已翻过的麦地,那时还是我连面积最大的地号,看着让人自豪。
也许是听到了我刚才的歌声,郭志瑄也开始唱“……连绵的大青山大青山啊,我在那里放过牛羊……”老范的车哗啦啦地给他伴奏。
郭志瑄嗓子比我好,音也准一些,他唱的时候我一般不跟着掺和,可是好心情不断从身体各处溢出,有点痒,于是,每路过一个路边的砂石堆,我都要拣块石头,瞄准胡乱锁定的一个目标扔将出去。
路边的玉米地里有了动静,像是有人在掰棒子,而且作案者就在靠路边的这几垅,一个肥大的身影时隐时现。
“这毛子(同学龚增林,管理牲口时常有哲学发现)!整天懵瞢登登的,这么几头牛都看不住。”
我们停下来,郭志瑄推着车,自然得由我去地里赶牛。
那不是个泥泞的秋天,路沟里没有水,我跑过去钻进玉米地,这里的视野比在路上差多了,好在掰棒子的并没停手,我顺着声音就到了它跟前,我撩开遮眼的最后一片叶子,看到了它,它也停了手,抬头疑惑地用小眼睛盯着我。
不是牛,熊!一头我们平时总挂在嘴头上的黑瞎子!
接下来就是田径项目了,我起步就开始冲刺,横着穿过几垅,向路上跑,郭志瑄已扔了车,一手抓一块石头,跳着脚挥舞着,给我加油,“快!快!”待我上了路,他撇了石头,捞起车就骑上去,我飞快地跳上后车架,老范的车没人心疼了,歪歪斜斜的更加稀里哗啦。
这时我才回头去看有无追兵,然后拍拍只顾闷头蹬车的郭志瑄,我俩停下来站着看,另一位选手跑出玉米地后便折向相反的一边,往树林跑去,一蹿一蹿的,速度分明在我之上。
回到连队便兴奋地到处讲,可看反应,众人都不大相信真有这般惊险,他们按经验给我们的故事打折扣,到最后简练成一句话:某某二人在路上看到了一只黑瞎子。
在抚远,见到熊算稀松平常的事,连有些女士都有此经历,所以两三天后,我们也假装把它忘了。不再提了。
后来,当阅历将我的脸画成现在这样,我才清楚在北大荒那一段段生活是多么美丽。在我们这些人的生命中,按时间算,那几年所占比例并不太大,它难忘是因为只有它记录和证明了我们也年轻过,还有,在那块土地上,在那些什么都缺的日子中,我们曾奢侈地享受过友情。我想,即使我再老些,老眼昏花,老态龙钟,一想起在危难到来时前面那些手舞石头等着我的朋友,我的心一定还会别样地跳起来。
我事后讥笑郭志瑄:如果熊追上来,你准备用石头砸它哪儿?他自嘲地笑了,想了想,平淡地说,那就只有拼命啦。
我记住的就是这平淡。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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